去年，国家医疗保障局发布了《关于开展口腔种植医疗服务收费和耗材价格专项治理的通知》。今年，随着各省口腔种植收费相关文件出台，其影响才逐步显现出来。
种植集采要放在整个医改的大背景来看。
我国绝大多数人口的收入远远赶不上发达国家标准，加上医生的绝对数量偏少，地区间经济发展不平衡，故为了覆盖基本医疗需求，医疗服务的价格是被人为压低的。这点上其他科室比口腔有更深的体会。这一设置造成的问题是医疗人员阳光收入偏低，一部分合理收入被迫附着在药品、耗材、器械等等上面。
这些年来，医改的种种措施，不管是“4+7”，“医药分离”、“医耗分离”、“带量采购”，都是希望切断桌下利益链条、增加规模效应、提高医疗系统效率，初衷是值得肯定的。
但是，任何改变都不能完全推翻既有体系和模式，每次新政策、新措施都是在强迫参与方重新调整和博弈，直到形成较能接受的平衡。这个调整过程就会伴生混乱和效率降低。
具体到口腔种植相关政策上，整治行业乱象、集采“以价换量”，大方向没问题。客观上，却带来口腔从业者收入减少、积极性受挫的现实。一部分耗材厂商退出公立市场，也会减少医生和患者的产品选择。
不少从业者担心，人为给种植医疗服务设定收费上限，将造成未来牙医供给进一步减少，抑制口腔种植学科发展。另一方面，我国大部分人口腔健康知识还很不足，种植牙价格过低，相当数量的患者可能会放弃根管、牙周等治疗，遇到任何问题“一拔了之”。
这些当然不能视为杞人忧天。除此之外，在政策逐步落地后最应避免的，是口腔种植市场出现“劣币驱逐良币”现象。
什么是“劣币驱逐良币”
“劣币驱逐良币”又称格雷欣法则，是经济学中一个著名定律：在贵金属本位时代，当市场上同时存在不同成色的铸币时，人们倾向将拿到的足值货币（“良币”）储存起来，用那些低于法定重量/成色的 “劣币”进行交易。最后，在交换市场上，良币将被驱逐，流通的就只剩下劣币了。
造成“劣币驱逐良币”的是信息不对称和逆向选择，尤其在交易标的存在一定专业门槛的情况下，优质标的无法立刻被识别出来，或及时反应在成交价上，久而久之就倾向于退出市场，只留下劣质卖家。
比如，缺乏外来监管时，二手车市场是典型的“劣币驱逐良币”市场。一辆二手车的性能、质量、是否有隐疾等，只有卖家知道得最清楚。买家很难通过外观、短暂试驾等，做出快速和准确的判断。
买家从降低风险的角度，出价倾向于反应为车辆一定年限的平均状况。那些车辆条件比较好，高于平均状况的卖家，很难得到合理补偿，因而会逐步离开市场。
那些条件比较差，甚至存在一定隐患的车辆，大量充斥在市场上，长期造成买家出价进一步降低，从而进入恶性循环。
打破“劣币驱逐良币”，需进行科学有效的制度建设，比如引入第三方检测机构或交易平台、政府强制真实信息披露等等。
医疗服务市场由于其专业性，天然存在着信息不对称。我在为什么患者会选不靠谱的医生写过：
“一个医生牛不牛，有多牛，很大程度只有本圈子知道。特别是长期在一起工作过，如助手、同事、导师。关系一般的同行，如不是亲自观摩过手术或转诊过病人，未必都能摸出深浅。”
患者很难科学判断医生的医疗水平，加上大多数人对口腔健康重要性认识不足，在治疗前选择地点时，往往抱着“以最低成本解决问题”的心理。这是市场上充斥着各种大量低价报价的重要原因。
在能满足治疗需求的情况下，能降低治疗价格当然是好事。然而现实中，与低价相伴的往往是“营销套路”“水货耗材”“不正规操作”等等。当价格成为最具分量的选择指标，水平差的、成本低的，反而具有了竞争优势，——长期以往，一个“劣币驱逐良币”的市场就形成了。
健康市场需多方努力
我一直有个看法，口腔行业作为整体，对外沟通的状况实在有点差。这些年隔三差五就有人大代表提案解决看牙贵问题，以及动辄上热搜的“一口种植牙相当于县城一套房”“一口牙等于一辆宝马”就是明证。
为什么一口牙不能相当于一辆宝马呢？有人因为宝马卖得贵闹事的吗？有人大代表因为宝马卖得贵提出议案的吗？当然没有。国家没有责任为百姓提供宝马。一个更好的问题不是种植牙为什么这么贵，恰恰是，为什么种植牙在大众心目中成为必须控价的必需品？
社会上对牙科存在的偏见，作为行业没有做出积极、有效、具信服力的回应。从结果来看就是这样。不管在行业内部，我们多么消极、委屈、不满，如果无法传递出工作的真实价值，数量上占少数的从业者，在宏观政策上一定“胳膊拧不过大腿”。
口腔健康关乎全身健康。口腔医疗市场的健康有序发展，关乎每个人的切身利益，更离不开所有相关方的共同参与。
1、从政府的角度，监管没有问题，不科学、不合理的监管才是问题。
a、 科学有序的监管：
科学合理的制度设计能从根子上避免“劣币驱逐良币”的困境。在口腔医疗领域，相关政策规定很多，很多条文解释模糊，甚至自相矛盾，这给机构合规经营带来一定的困难，亟待引起重视。
光顶层设计科学合理还不够，假如基层管理者对专业不够尊重，对文件理解不够透彻，在执行中将降人为降低监管效果。
比如，在口腔种植服务收费条目解读（来自官方文件）一文中，有读者留言反映当地医保局人员对文件的理解显然有误。
本身种植集采对很多民营机构来说，就需费力进行调整、消化，对政策的不当理解，以及在执行上的人为加码，客观上将进一步降低政策效果、扼杀民营机构的生存空间。
b、 与时俱进的调整：
去年因一位患者投诉，浙江省龈下治疗被“团灭”。从这件事中暴露出很多问题，尤其突出的是，过时规定无法跟上治疗现状。
不管政策法规一开始设计得多么好，在执行中不顾情况、生硬落实、万年不变，将无法达到初衷。口腔医疗需要与时俱进的监管，监管双方需保持真实有效的沟通。
口腔种植医疗服务全流程限价在降低患者支出的同时，长期来看，始终会降低市场效率。政策刚出台时，难免有“乱世当用重典”、“矫枉必须过正”的考量，经过一定时间的实施，还是需根据市场反馈做出调整。
要让口腔医疗机构和医生们有信心贯彻长期主义，加大技术投入，坚守医疗质量，只有这样，才能更广大的人口享受到更可靠的种植治疗。
c、 奖惩分明的预期：
监管的本质是在改变参与者的预期。应该奖励遵守游戏规则、提供优质医疗服务的机构和个人；惩罚不守规矩、破坏行业底线的机构和个人。
种植集采的政策核心是发挥公立机构的锚定作用，那么对占市场绝大多数的民营机构，还是要遵循“自愿加入”原则，不要搞一刀切。要让优质在优价上得到体现，优价得到优质的背书。
2、如果你是一个有志做“良币”的口腔机构，还是要相信困难是暂时的。我们的人口基数，加之未来老龄化比例增加，口腔种植的巨大潜力，在集采后必将释放出来。
a、走差异化竞争之路：
在医疗服务全流程限价的背景下，很多机构难以维持过往“高收入、高产出” 的经营模式。尤其是那些过度依赖营销投入来保持增长的机构，受到的影响最大。
每个机构都要找到自己的核心竞争优势。“什么客户都要”不仅在客观上很难实践，还会大幅增加运营成本。深入挖掘核心客户，果断放弃低质客户，才能提高运营效率。
b、做好品牌建设与对外沟通：
很多科班出身的医生，十分看不起市场上的营销套路。有这种心态是很正常的。
不过，嗤之以鼻不能解决问题，知己知彼方为获胜之道。
医患之间信息不对称总是存在的。作为技术导向的机构，不妨也安排员工去了解一下同行的“套路”，并用患者理解的方式解释明白，帮助患者做出明智的选择。
每个被不合格治疗伤害的患者，都是口腔行业整体的损失。
c、加强同行合作：
作为一个行业，只有走出零和竞争的思维，追求合作共赢，增进沟通协同，才能维护整体利益，促进行业可持续发展。
同行之间，需要维护良好的行业风气，共同抵制行不规范的做法，并向监管方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。
3、对患者来说，需加强对口腔重要性的认识，秉持对健康负责的态度，去正规的口腔机构看牙，养成定期拜访牙医的习惯。
将心比心，避免用非人的标准去要求医生。存天理、灭人欲，几百年前就证明行不通。
同时，要树立科学的消费观念，例如，在其他地方都敢于一掷千金，偏偏在治病时只看价格。健康上，千万不要存有占便宜的心态。如果说某一项开销，应该在能力范围内选择最好的，那必然首推医疗服务。
来源：种植无国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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